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叹茶享受慢生活
2013-10-13 04:00:00 来源: 作者: 【 】 浏览:542次 评论:0

一、
喝茶,大致有两种不同的情况:
大部分人是解渴。嘴巴干了,需要补充水分,想到要喝茶。当然青少年也许要喝可乐之类的饮料。嘴巴干,有时甚至干得发苦,喝的要求很迫切,可能动作大些,节奏也相当快。至于茶叶、用水、茶具以及周围的环境等等,也不一定有具体的要求。
较少一部分人是休闲。并不一定为了解渴,而是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宽松、舒适,以取得自我安慰。这就要求一定的气氛,所以动作比较斯文,节奏比较徐缓。有时这种喝茶又是与二三知交在一起喝的,在喝的时候有语言上感情上的交流,因而产生了彼此之间的相互启迪,有了各自的感悟。
说得简单一点,也可以认为解渴性质的“喝茶”乃目的,茶喝够了,这一过程宣告终结。休闲性质的“喝茶”似乎接近手段,通过“喝茶”而达到某一种境界。这所谓“某一种境界”,很难作具体的表述。应该说必定随人而异,而不是完全相同的。
休闲性质的“喝茶”既然不是目的,而接近手段、达到目的时当然会情不自禁有所反应,较普遍的是发自肠胃深处的一种气体的冲激,也可能同时有出自内心深处的满足的感情的折射,这种气体从口腔溢出时,音色非常微妙,音量也不大,但对儡茶者来说妙不可言。真的,无法用语言准确地表达。
古人用过“啸”字,没有广为流传,人们很容易联想到“咆哮公堂”、“啸聚山林”、“长啸”等等,觉得甚不贴切也。
广东人用“叹茶”一词,也不能说天衣无缝了。因为“叹”在古代的用法与“叹茶”仍有距离,例如陆机《文赋》:“虽一唱而三叹,固既雅而不艳”。“叹”的行为或动作相当明确而具体,而“叹茶”之“叹”则不然,在若有若无之间,感情也不太强烈。又如陆游《岁暮》:“已无叹老嗟卑意,却喜分冬守岁时”。则“叹”又有较多哀怨的情绪,而“叹茶”毫无哀怨之意。因此,我认为“叹茶”一词终究还表达了此一情景的主要气氛,作为近似值而暂时使用,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。
必须要说明的是现在广东人把解渴性质的喝茶也称为“叹茶”了,甚至把表面上似乎在喝茶,实际上主要在吃菜、吃糕点的“吃早茶”、“吃午茶”等等也称为“叹茶”了,人乡随俗,任何人都无权阻止或改变也。
二、
休闲性质的喝茶,由于各人气质、秉性、文化素养的不同,茶的品种各异,茶具、用水、环境的不同,很可能各有其形式,乃至动作的差异,但都不是必须严格遵循的,都不是仪式,如果是必须遵循的仪式,那就违背了休闲的初衷,变成为难以容忍的桎梏了。
而且,从开始喝茶到?叹茶”,势必有酝酿的过程,决不是一开始喝茶就会“叹茶”的。这一过程总的来说,比较徐缓,仍有可能较大的时间上的差异.而且也无法排出时间表,各项条件具备之后,喝茶者不知不觉之间有了某种感悟,才会发出“叹”声的。
也就是说,解渴性质的喝茶,主要是生理上的需求,解渴的目的达到,大功告成,不涉及或极少涉及心理的领域。而休闲就完全不同,从喝茶中寻觅或发现乐趣,有所感并有所悟,自然抑止不住,或者说,也没有想到要隐瞒这种乐趣、乃至感悟,所以所“叹”了。
我所说的过程乃是喝茶者必须通过视觉、嗅觉、味觉三方面享受了茶的色、香、味或者由此产生了某些回忆或联想,“感”的内容也就随之丰富起来。而茶的色、香、味又不是刚冲泡就能呈现的,有的甚至到第三四次冲泡时才逐渐显露,过程则更徐缓了。
当然喝茶者的享受并不局限于视觉、嗅觉、味觉,有的人一定要亲自操作,这不仅仅保质保量而已,同时在接触茶具时,对哥窑、钧窑之类名窑生产的茶壶、茶杯欣赏一番,对竹炉、茶灶等器物把玩一番,也有无穷乐趣。现代人极少拥有哥窑、钧窑茶具或竹炉、茶灶,退而求其次,收藏、使用现代名家制作的茶壶或名家传人的作品,还是较多的,使用这一类艺术珍品时也有其乐趣。
问题在于茶具过于考究,也会产生负面作用,一方面逸兴遄飞地喝茶,喝到快要“叹”的一霎那,如果又担心茶具会打碎或被偷盗,那是十分扫兴的事情,再“叹”的话恐怕是一种长叹息,一种颇为失望、懊丧或气愤的“叹”了。
“叹茶”既然是情不自禁而“叹”的,当然不是在主观上有意识地要“叹”的,因此“叹”究竟意味着什么?很值得研究。虽然“叹茶”者所“叹”的内涵不一定完全相同,但应该仍有共同点,那就是产生了某种感悟。或者说,至少是有所感。感的程度不尽相同,感的程度深了,就必然有所悟了。
在一般情况之下,“叹”不免带有灰溜溜的、无可奈何的情绪,而且即使是情不自禁地发出,其情不自禁的程度显然也完全不一样,显然有较多的主观意愿在里面。京剧《四郎探母》中,四郎杨延辉唱:“坐宫院,自思自叹”,就属于这种情况。
三、
中国戏曲的唱有时属于对话,对方会有反应,用唱或白口答复。
有的唱则是内心的秘密,唱了半天,其规定情景则是对方并没有听见。而“叹茶”的“叹”虽叹者并未有意保守其中含孕的内容,而听者则仍无法窥测其中特有的意味。而其音量往往并不强烈,但又不是若有若无,而是确有,因为情不自禁,也并不要求对方或所有在场者感受,所以也往往被人所忽略。
中国书画艺术的审美特征有“意到笔不到”之说,中国文学艺术从来就有侧重写意的流派。值得注意的是这种风格的作品笔与笔之间存在着比虚线更虚的空白,虽是空白,仍旧令人感觉到它的存在。而“叹茶”的“叹”虽然已有声音,不是空白,但声音仍旧微弱,对品茶有同好的人决不会因为其声音微弱而毫无察觉。
在这个问题上,我认为中国人在品茶生活中也有一种类似的情况,有的人把感悟用一般的语言或诗歌表达了出来,当然也很好,但更多的人则没有,而是用“叹”的方式表达的。“叹”者的心态恐怕也不一样,有的人认为是赏心乐事,犯不着搜索枯肠去思考用语了,有的人也许觉得感觉之美、感悟之深非言语所能形容,也就是到了“妙不可言”的程度,所以就“叹”了。
这和日常生活中“叹气”的“叹”当然不一样,人们遇到不愉快、不如意的事而“叹气”,那是有意识而为之,声音较响,虽然明知“叹”也无补于事,仍旧用“叹”以发泄这种不愉快的感情,而时间也往往较长,所以古人往往用“长叹息”的提法。
“叹气”所发泄的是不愉快的感情,听到的人当然也不愉快,而“叹茶”则不然,听到的人不会因此而不愉快,但是,也不会产生同样的感受,常常喝茶以休闲的人能够理解,仅仅因解渴才喝茶的人对“叹茶”之“叹”难免莫名其妙也。或者说,难免少听多怪,不可思议。
“叹茶”说简单十分简单,说复杂也真复杂,不仅“叹”的内容无法说清楚,何以会情不自禁地“叹”,更是非常难以说清楚的事情。
四、
喝茶,继续不断地向体内补充了水分,水固然也有解渴的作用,也是对人体内肠胃等消化系统器官的洗涤,把食物在消化过程所产生的污浊冲刷进排泄系统,肠胃器官因而感到通畅、舒适,那是必然的。
问题在于这是一种生理上的感受,又何以会产生“情不自禁”的“叹”呢?应该说,生理上的感受会引发心理上的连锁活动。因为追求美化、净化是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人们的习性,休闲性质的“喝茶”自然而然地成了美化、净化生活的优先选择了。
肠胃因冲刷而有了通畅、舒适之感,属于净化、美化生活范畴,但这种通畅、舒适之感又是在心理上几乎同步产生的,所以会逐步加强,并遍及全身。发出“叹”声,是全身有了通畅、舒适之感的一个信号。
人们如何要求生活净化、美化,有一个故事可以用作例证。明代人有一幅人物画,名《倪迂涤桐图》。图中主角为隐居山林的高士倪云林,他有洁癖。他喜欢在梧桐树荫下吟诗作画,聊以自遣。一天,有一个蓬头垢脸的乞丐倚梧桐树伫立多时方才离去,乞丐虽没有直接和倪云林接触,倪云林已经感觉浑身出奇的不自在,于是他令奴仆挑了清水把那棵梧桐树洗涤了许多遍,不自在的难受的感觉才消除掉,心情也转变为舒畅了。
我认为倪云林由于条件反射,也产生了心理上的变化。喝茶使生理上发生了洗涤肠胃的作用,因而心理上有所变化,那是事所必至、理之当然了。
卢仝、陆羽是茶艺的创始人,他们的著述当然是我们必读之书,但也不能过于机械地去理解,例如喝茶喝到第七碗,便有两腋生风的感觉之类,不过是比较夸张的形容吧了。茶、水、茶具、环境都会有所不同,人的感悟也有所不同,卢仝、陆羽也许当时确实有过类似的感悟,现在我们恐怕极少有人有这种经历。
以“叹茶”而论,首先达到非“叹”不可这一步,绝对不能用量化的计数的方法来讲解,生活在数字世界中的人要理解“叹茶”是怎样一回事可能也存在较多的困难。而且,同一位品茶者今天的“叹”与昨天的“叹”是否内涵一致也难以回答。因为昨天品茶后所产生的愉快无法予以冻结储存,品茶结束,重新回到柴米油盐、七情六欲的世界,人轻松舒畅不起来。但一定说是全功尽弃了,一切仍要从头开始,也不见得。应该多少有一点积累,今天品茶后“叹”的内涵应该比昨天丰富些,或者品茶之后进入“叹”的过程更驾轻就熟一些。五、
唐人钱起有《与赵莒茶》七绝:
竹下忘言对紫茶,全胜羽客醉流霞。
尘心洗尽兴难尽,一树蝉声片影斜。
对我启发颇多,钱起品茶之后,有了“尘心洗尽”的感觉。可是又“忘言”,没有能把自己的愉悦说出来。“兴难尽”,也许就是指这一种情景。他虽未“叹”,但已到了欲叹未叹的程度。甚至已经“叹”了,没有明写出来而已。
所谓“尘心”,小至柴米油盐,大至七情六欲,都可以包括在内。因此,“叹茶”所显示愉悦实际上并不 J是得到了什么?而是洗去了尘心之后而必然会发生的事情。
古人说:“一叶障目,不见泰山”。又说:“人鲍鱼之肆,久而不闻其臭”,那么,品茶品到某种程度,正如去掉障目的叶子可以见泰山一样,正如改变了“鲍鱼之肆”的环境,使嗅觉恢复一样,把“尘心洗尽”了,心态趋于平和、质朴。那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。
唐代赵州观音院高僧从谂法师传下来一件趣事:有人来学佛法,他先要问:“曾来此间否?”无论回答“曾到”或“不曾到”,他都是吩咐“吃茶去”。院主觉得难以理解,就去问从谂,而从谂还是回答院主:“吃茶去”。后人觉得既有趣,也颇微妙,就一直在谈论,也有人由此而得出“茶禅一味”的结论。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。
又有一位茶叶专家,认为“茶与儒通通在中庸,茶与道通通在自然,茶与禅通通在神合”,当然是多年研究所得,值得重视。
以上两说都是一家之言,而且有一定的说服力。但是,我却想到了许多由此派生的问题,“茶禅一味”固然能自圆其说,那么,是否“茶儒一味”、“茶道一味”呢?信奉基督教等爱喝茶的人也多,如果要查考基督教等等宗教与茶相通之点,恐怕会流于繁琐或钻牛角尖的。
“茶”既然能达到或接近“尘心洗尽”的地步,此时此刻思想上的一切障阻必然极度淡化、弱化或消失了。思路一畅通,愉悦之至,于是自然而然发出“叹”声,如果你是皈依“禅”的,一定会由此大彻大悟,儒生或道教徒也是如此。当然“叹”是一种信号,既可能“叹”得无痕迹可寻,甚至“叹”得意到声不到。近年来,读到杨匡义《水乡茶居》、刘克定《叹茶》,增加了许多知识,是很开心的事情。又觉得还可以再谈得细一点,就写了拉杂一大堆。也许画蛇添足吧!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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