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包背个小竹箩,手里拎着筒帕,一蹦一跳来到我家竹楼前。
“腊朵!腊朵!”她不停地喊我的名字,“你快点,快点!”
我早就躲在芭蕉丛后面等立包了,看到她着急的样子,赶紧捂住嘴巴,闷着笑。前两天,我和立包说好,星期天我们去曼允卖茶叶。“要得,要得,”立包跳起来,“卖了茶叶,买冰棒吃,我太想吃了!”立包说得我也直咽口水。
在我们德昂族居住的山寨,家家竹楼前后,都有茶树,周围的山坡上也是绿光闪闪的茶园。茶是我们德昂族的伙伴,德昂族离不开茶。小伙子喜欢一个姑娘了,他会趁阿妈不注意,悄悄把一包茶叶放在阿妈的筒帕里。阿妈看见茶叶,就知道要请媒人为儿子提亲了。德昂人家的火塘边,永远煨着一罐茶水。客人来了,沏上新茶,叫“迎客茶”。客人告辞的时候,大家举起茶碗,轻碰碗边,说着告别的话。如果是远方来的尊贵客人,就要喝竹筒茶了。竹筒是现砍的嫩竹。上好的茶叶放进竹筒,灌上山泉水,在炭火上烘烤到竹皮发黄,茶味飘香,然后客人喝一口,主人喝一口,轮流喝茶,情深意长。要是做了错事,改正了,要在长辈面前喝“回心茶”;吵架的两口子和好了,也要喝“和睦茶”……你看,德昂人就是这样,一天也离不了茶。
德昂人从小就会采茶、制茶。不过,我和立包还没有卖过茶,今天我们是第一次走出寨门去卖茶。
曼允街占了一块平坝。不远处的山坡上,美丽的白塔好像浮闪在蓝天上。大青树和凤尾竹,静静地看着人们做买卖。大朵大朵的太阳伞,被太阳晒成五颜六色。百货摊、土杂摊、草药摊、水果摊、书摊、布摊、鞋子摊,还有许多好吃的摊摊,卖毫甩(一种傣族糯米卷粉,有咸的,也有甜的)、豌豆粉、凉米线,最让我和立包嘴馋的,就是一大块牌子下的冰糕、冰棒了!不同的衣裳,打扮了傣族、景颇族、傈僳族、汉族、德昂族,大家和许多外地来的人,都挤在街场上。收录机响着,高音喇叭响着,有人吆喝着,狗也跑,猪也叫,热闹得要命。我和立包挤出一身汗,才在西西果树下找到茶叶摊子。
一位傣族大婶给我们让了个空位。我和立包赶紧拎出白布口袋里的茶叶,放在一小块细篾席上。这些茶,都是我们在多雾的早晨,上茶园采摘的。带着雾露的嫩茶叶,在竹甄里蒸过,再用很小的炭火慢慢焙炒。随着一阵嫩嫩的茶香,它们卷缩成细长条,青绿中泛着白霜,成了睡着的“茶宝宝”,一直要等开水冲泡,它们才舒展叶片,睁眼醒来。立包用竹筒装茶。竹筒红黄红黄的,雕刻着两只小鹿。我用篾盒装茶。篾盒是阿爹用细细的篾皮编的,好看的花纹图案,被我的手磨出了滑亮的光泽。
我站着,立包蹲着,我们眼巴巴地等人来买茶。太阳很辣,先是晒我左边的脸,又像小虫一样,爬到右边来。大半天了,还没有人来买我们的茶叶。后来立包站着,我蹲着;又后来,我站着,立包蹲着。我们不停地换姿势。糯米饭团吃完了。我口很干。看看立包,立包也在舔嘴唇。偏偏有人在我们面前吃冰棒。那冰棒粉红色,有一股草莓味,我们以前吃过,好吃死啦!我别过脸去,草莓味居然找上鼻子来!我忍不住喊了声“卖茶叶!”立包立即应和:“卖茶叶!”
我们一直喊着。
终于有一位阿叔蹲了下来。“我只买茶盒茶筒行吗?”这阿叔一口外地口音。我和立包互相看着,不知怎么回答。“都是好茶叶。”傣族大婶帮我们说话。“好,茶叶也买,要多少钱?”“一盒茶叶是两块钱。茶盒么,”我看看阿叔,“茶盒就送给您啦!”立包说她也送茶筒。阿叔说不行,得给钱。推让了一阵,最后我和立包都收了5块钱。
散场的时候,我们赶紧去买冰棒。找遍了,也找不到冰棒的影子,立包“哇”地哭起来。她跺着脚,狠狠地说:“下场街子,下场街子我们还要来卖茶叶!"这回是我跳起来说:“要得,要得,卖了茶叶买冰棒吃……”